水声越来越小,最后只剩下底端的隔间还有声响传出。
如果小晴不在里面的话⋯⋯天羽的手指停在半空中。
不,不会的,小晴一定在这里面!她咬牙拉开最后一间隔间的浴帘,冰冷的水花瞬间溅了出来,连带也凝固了天羽脸上的表情。
隔间里并不是空无一人,发长及肩的纤细身影正站在莲蓬头底下,冰冷的水将她淋个湿透。少女眼神空洞,嘴唇张合,似是竭力唱着生日快乐歌,却有无数条白色缎带如蛇一般缠绕在她身体上,越勒越深,越绞越紧。
尤其是脖子上的缎带让她的声音濒临破碎,像是坏掉的唱片机在做着垂死挣扎。
“小晴!”天羽睚眦欲裂,尖厉的声音如同野兽咆哮,冲上前想要扒下缎带,可是那些柔软的缎带却异常坚韧,不管她怎么扯都扯不下来。
该死该死!天羽一手扯住缎带,一手往嘴边凑去。她发狠地咬破虎口,撕开皮肤、扯下肉,鲜血如同小股水流般汨汨而出。
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,拼命地把自己的血抹上缎带,烧焦般的滋滋声不断响起,一条条缎带逐渐从小晴身上剥落。
当紧紧缠住脖子的缎带也被扯下后,小晴顿时脱力般地瘫软在地,按着喉咙狼狈地呛咳着,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。
“小晴,小晴你还好吗?”天羽跪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,着急问道。
“天羽⋯⋯”小晴嘶哑着声音,神情虽然恍惚,但眼神正逐渐恢复清明,“你,我⋯⋯咳咳咳!”
喉咙实在太刺疼了,她说了几个字就感到难受地闭上眼。
“嘘嘘,你先别说话,我带你离开这里。”天羽扶起她走出淋浴间,诧异地发现更衣室里的白花都消失了,只有白亮的灯光映照着这处。
她忍不住松口气,将小晴安置在梳妆台前,拿来吹风机想吹干她湿答答的头发。
“我自己来⋯⋯你也把头发吹干⋯⋯”小晴压下追问的欲望,从天羽手中抢过吹风机,不愿意对方只顾着她而忽略了自己,没想到手上却传来一股异样的湿滑黏腻。
她瞪着右手上的猩红,瞬间的愣怔后就意识到什么,震惊地看向天羽。
天羽反射性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,若无其事地想要退到一旁去拿第二把吹风机,但小晴却快了一步将她的手拽到眼前。
“宫天羽!”小晴又急又气,用力地撕开衬衫下襬,将扯下来的一截布料拧干水,充当临时绷带替天羽包扎止血。
“我⋯⋯”天羽想说点什么缓解僵硬的气氛,但第一个字才刚出口,就被小晴飞快截断。
“你闭嘴。”小晴气天羽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,明明还在流着血,却只想着要替她先吹头发,这个人,这个人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?
小晴气得眼角都红了,同时又为天羽心疼不已。
“压着,血没有止住之前不许放开。”她硬邦邦地说,仔细一看,就会发现她紧绷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。
“小晴。”天羽轻唤一声。
发长及肩的少女没有响应,只是低着头,如同在忍耐着什么。
天羽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捏住,又疼又酸,她将额头抵在小晴的肩膀上,一阵沉默之后,才沙哑说道: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。”
一时间,更衣室里寂静得只剩下她们的呼吸声。
“⋯⋯头发赶快吹一吹,我们等等去保健室包扎。”小晴不再看她,让吹风机的嗡嗡声淹没她们之间的沉默。
两人快速地打理好自己就离开更衣室,小晴堵在心里的那些疑问与不安这时才终于倾泻出来。
发生什么事了?
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?
其他人呢?
“我不是故意不说的,只是我的答案都是,不知道。”天羽耸耸肩,凤眼里有一丝无奈。她只比小晴早清醒一些,对于她们为何会被扔到这里同样毫无头绪。
她眼角余光瞥见地板干干净净、光可鉴人,天花板上也没有倒悬着气球,正常得就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。
注意到身边的小晴表情凝重,她安抚地朝对方勾出一抹笑。
“别担心,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人。”
“嗯。”小晴轻声响应,眉头如天羽所想的终于舒展一些。
体育馆地下一楼安安静静,除了池面的水波晃漾,两人的脚步声是唯一声响。
然而这份静谧却忽地被打破。
在其余水道都呈现水波有节奏般地摇曳的时候,仅有第四水道突兀地出现异状:水花在涌冒着,就好似有什么正要从水里钻出来。
天羽立即握紧小晴的手,下意识就要把她拉到身后。
“等等。”小晴瞇着眼仔细看了看,咕噜咕噜的水泡很快就消失了,泳池里有东西载浮载沉着。
那是一本书。
小晴惊疑不定地看着骤然出现在水面的书,天羽几次想要带她离开,她都没有动弹,双脚仿佛扎根一般。心里挣扎半晌后,她突然挣出天羽的手,快步走到第四水道的池壁前,一手抓着楼梯扶手,一手往水里捞。
“小晴!”天羽心惊胆颤地看着她像是要栽进水里的姿势。
“没事,我抓着东西。”小晴继续伸手,在水流的推波助澜下,没有费太大工夫就顺利捞起那本书。
封面上没有书名,她随手翻了翻,书页泛黄又加上泡过水,有些字都晕开了。不过在瞧清手写字迹与部分内容之后,她意识到自己捡起来的是一本日记。
“谁的?”天羽也凑过来看。
“不清楚。”小晴摇摇头,合上日记,主动拉着天羽往地下一楼的出口走,不容置疑地说道,“总之先去保健室,你的伤口须要处理。”
......
教学楼里,一头短翘鬈发、蜜色肌肤的女孩拽着初中男孩拼命往前跑,个子魁梧的男人紧随在后,长长的走廊黯淡无光,只有设置在墙壁上的紧急出口灯发出荧绿光芒,衬着窗外的森然夜色,像是黑暗里的幽幽鬼火。
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与剧烈的心跳声,隐隐约约中,似乎还可以听到纸扎人偶的声音传来——
“呵呵呵⋯⋯嘻嘻嘻⋯⋯恭祝你福寿与天齐,庆贺你生辰快乐,年年都有今日⋯⋯”
平板到没有起伏的古怪歌声追在身后,睿颖抓握住苗溪的手,被彼此的体温熨热着,她的身体却是冷的,惧意如蛇一般缠卷着她。
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教学楼,可是不管如何左拐右绕,就是看不到那四座楼梯,仿佛他们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。
但是,这不可能!教学楼被设计成ㄇ字形,无论怎么跑,也一定会跑到死路的。
三人的呼吸声逐渐加重,就连柳明一的脸上也流露出焦躁,他甚至拿起了走廊上的灭火器重重往对外窗砸去。
没有清脆的破裂声,没有玻璃碎片飞溅,仿佛那是一面铜墙铁壁。
纸扎人偶的歌声仍旧如影随形,即使明知道事情不对劲,谁也不敢停下来。
一抹红裙子冷不防从前方转角闪过,埋头直冲的睿颖没注意到,苗溪则是眼尖地看到了,当下反拉住睿颖的手。
“怎么了?”睿颖连忙紧急煞车,鞋子与地板磨擦出一记尖锐的声音。她看看苗溪,又看看柳明一,确认两人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,但视线很快又紧张地锁定后方,担忧糊着浓艳彩纸的纸扎人偶会趁机追上。
“前面⋯⋯有人跑过去。”苗溪喘着气说道,两条腿又酸又重,肺部仿佛有一团火在闷烧着;但是他前面的睿颖却只是呼吸紊乱了些,鼻尖渗出汗,身为警卫的柳明一看起来比她还要疲惫。
“你确定、真的是⋯⋯人吗?”柳明一也在大口喘气,粗犷的脸上滴着汗,汗水又流进浓密的络腮胡里。
“不确定,但我看到红色的裙子。”苗溪皱眉摇头,在这个充满变数的空间里,看见什么都无法立即相信。
“你说真的?”然而柳明一听到红裙子时却是精神一振,声音里也透出惊喜,在看到睿颖与苗溪不解的目光时,他解释道:“我们被鬼挡墙那么久,现在突然出现变化,很有可能就是黑板上的提示。”
“那我过去看看。”睿颖见两人都还没有缓过气来,自告奋勇。
“你是女孩子,有危险怎么可以让你来。”柳明一揉揉她乱翘的鬈发,惊讶于少女的头发如此柔软细腻。